作者：王爱玲* 串丽敏

单位：北京市农林科学院数据科学与农业经济研究所

摘要

为遏制农村人口的不断下降，近十年来韩国大力推进城市人口归农归村，这与我国近几年积极推进的返乡入乡创业创新极为相似，其发展动向对我国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本文量化研究了韩国归农归村的发展动向，包括人口规模、年龄结构、老龄化程度、兼业比重等的变化趋势；同时分析了我国返乡入乡创业创新的发展现状；在此基础上，从理性看待返乡入乡的阶段性以及对乡村人口回归的作用、做好返乡入乡人员统计与跟踪调查、出台针对青年返乡入乡的鼓励政策、大力发展农村融合产业、探索农村宅基地三权分置制度等方面提出了对我国推进返乡入乡的有益启示。

韩国的农村人口在城市化进程中呈现出不断下降的趋势，至2010年农村人口比重降到最低点18.1%。从2008年起，受金融危机的影响，韩国开始出现较为明显的归农归村潮，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推进城市居民回归农业和乡村，使韩国农村继新村运动之后又一次焕发了生机与活力。

韩国的归农归村与我近几年大力推进的返乡入乡创业创新极为相似，其发展动向对促进我国的返乡入乡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与借鉴意义。本文以韩国归农归村的统计数据为依据，定量分析其发展动向，对比我国返乡入乡创业创新的发展现状，以期提出对我国的有益启示。

一、概念辨析与类型比较

韩国将“归农?归渔?归村”的概念界定为：“归农/渔”是指居住在农渔村之外地区1年以上的非农渔从业人员，以从事农渔业为目的而迁移到农渔村；“归村”是指在农渔村之外的地区居住1年以上，以田园生活为目的而迁移到农渔村居住。韩国将归农归村者分为三种类型：U型为故乡在农村，迁移到城市后再次返回家乡；J型为故乡在农村，迁移到城市后，再移居到非故乡的其他农村；I型是生于城市长于城市的居民迁往农村定居。

我国在2019年底出台的《关于进一步推动返乡入乡创业工作的意见》中提出了“返乡入乡”，但并没有对返乡入乡的概念进行界定。我国相关学者将返乡入乡创业分为返乡和入乡两种类型。“返乡”是指从农村到城市务工的各类人才，重新回到家乡创业创新；而“入乡”是指原本居住、生活和工作在城市里的人到乡村创业创新。

从概念上可以看出，韩国归农/渔、归村者虽然都是从城市移居到农村，但移居的目的不同。“归农/渔”者的目的是从事农/渔业生产，“归村”者的目的是追求田园生活；而我国返乡入乡的目的则是创业创新。

从人口流动方向上看，韩国归农归村的U型和J型可归为一类，称之为“返乡型”，即从农村到城市再回到农村，本质上是农村人口的回流；而I型可称之为“入乡型”，即从城市到农村，是城市人口向农村的单向流动。这两种回归类型分别与我国的“返乡”、“入乡”相对应。

二、韩国归农归村的人口特征与发展动向

根据韩国的统计数据，可以看出2013-2019年间归农归村的人口特征与发展动向。

1. 归农归村人口规模先升后降

据统计，2005年归农归村家庭只有约1000户，到2017年则快速增至34.7万户，达到最高峰，12年间激增34.7倍。2017年之后不论是归农归村户数还是人口规模都出现下降趋势，年均下降幅度分别为2.6%和5.6%。

2. 归村人口以青年为主而归农以中老年为主

从归农人口的年龄结构来看（图2a），50-59岁居主体，2013-2019年的平均比重为39%；60岁及以上的人占31.4%，而40岁以下仅占11%。从发展趋势来看，40岁以下和50-59岁所占比重相对稳定，而60岁及以上人口所占比重呈快速增加趋势，6年间增加了10.6个百分点。

从归村人口的年龄结构来看（图2b），40岁以下所占比重最高，2013-2019年平均为45.2%；60岁及以上占17.1%。从变化趋势来看， 40岁以下的人口比重相对稳定，而60岁及以上人口所占比重则呈小幅上升趋势，增加了1.9个百分点。

3. 归农人口老龄化程度高于归村人口更高于全国

从图3可以看出，韩国2013-2019年归农、归村人口老龄化程度（60岁及以上人口比重）均呈上升趋势。归农人口老龄化程度平均为31.4%，远高于全国老龄化程度（19.7%）；而归村人口老龄化程度平均为17.4%，略低于全国老龄化程度。

4. 归农人员中专业务农人员占主体但兼业比重呈上升趋势

2013-2019年间，韩国专业从事农业生产的归农/人员占73%左右，约为兼业人员的2.7倍。但从变化趋势来看，专业比重不断下降，从77.2%下降到69.2%，而兼业比重则不断上升。不仅如此，韩国归农种植户的平均种植面积也呈逐年下降趋势，与2013年相比，2019年户均种植面积下降了21%。

三、我国返乡入乡创业创新的发展动向

受199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我国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也出现了农民工返乡潮。国家在2015年和2016年相继出台了支持农民工、大中专毕业生、退役军人、科技人员等群体返乡入乡创业创新的政策，而2018年开始实施的乡村振兴战略更是将返乡入乡推向了新的高潮。

1. 返乡入乡人员快速增加

截至2019年底，我国各类返乡入乡创业创新人员累计达到850万人，比2015年的570万人增加了280万人，年均增幅为10.5%。这些返乡入乡创业创新的人才成为当地农村乃至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驱动力。

2. 农民工是返乡入乡创业创新的主体

据《2019年中国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发展报告》，全国返乡入乡创业人员中返乡农民工占69.4%，占据主体地位。农民工返乡意愿高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来源于农村，了解农村的市场需求和产业发展状况，在掌握了相关技能后，农民工对于返乡创业有信心；二是返乡创业、就业，可以就近照顾老人和孩子，从而弥补因长年在外而造成的亲情缺失。

3. 农村融合产业是返乡入乡创业创新的主要产业

据《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年度报告》（2017年），返乡入乡创业人员中82%以上创办的都是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类项目，涵盖特色种养业、农产品精深加工业、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信息服务、电子商务等产业。这不仅与返乡人员的从业经验有关，还因为融合产业与传统农业相比，附加值高、增收潜力大。

4. 中青年是返乡入乡创业创新的主力军

据《2019年中国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发展报告》，返乡创业者以“70后”“80后”为主，基本属于新生代农民工，相比第一代农民工他们的文化素质高，对新事物接受能力强，敢闯敢干，富有创新精神。

四、对我国的几点启示

韩国的归农归村人员有效地弥补了农村人力资源短板，为乡村注入了新的血液，甚至成为乡村建设的重要力量。韩国的归农归村发展动向与经验对我国推进返乡入乡有以下几点启示。

1. 理性看待返乡入乡的阶段性以及对乡村人口回归的作用

韩国归农归村人口经历了快速上升阶段之后，已出现下降趋势；而我国仍处于返乡入乡人口快速上升阶段。根据韩国的经验，我国的返乡入乡人口恐怕也会经历先升后降的过程。在不同的人口阶段应采取不同的政策加以推进。如在先期应主要解决回得去的问题，中期主要解决留得住的问题，而后期则主要解决扎下根的问题。

韩国的归农归村实质上是城市人口移居到乡村，他们的回归对于乡村人口的回升有直接的拉动作用。而我国的返乡入乡人口，以农民工为主体，占比在7成以上。这些人原本就是乡村人口，在城市暂住和工作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了农村，实际上是农村人口的回归；而入乡人员也只是以在乡创业创新为目的，不一定移居到乡村生活，因而返乡入乡对乡村人口的回升能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

2. 做好返乡入乡人员统计与跟踪调查，适时调整返乡入乡支持政策

韩国将归农归村人口统计纳入国家统计体系，由韩国农业部、海洋水产部和统计厅共同负责，统计指标十分详尽，每年定期公布，在国家统计局网站可实时查询。除此之外，韩国农业部还专门设立了归农服务中心，对归农人员的收入、兼业、居所、与当地居民的关系、归农归村满意度以及政策需求等进行跟踪调查，为及时调整归农政策提供参考。而我国的返乡入乡数据尚未纳入国家统计体系，由部门统计和公布的数据也十分有限。缺乏权威而详尽的统计数据，不仅对科学研究，而且对返乡入乡的政策调整都无法提供有力支撑。

3. 出台针对青年返乡入乡人员的鼓励政策，避免进一步加剧农村的老龄化

韩国的归农人员以中老年为主，进一步加重了农村老龄化的问题，因而出台了针对青年归农人员的扶持政策，主要支持18-40岁的青年人领办农场和农业企业，对其经营管理费用给予直接补贴，以鼓励初创企业的成长。我国应吸取其经验教训，加大对青年返乡入乡人员的激励力度，重点扶持40岁以下的青年返乡入乡创业，使他们能够在农村扎稳根基，成为乡村建设与振兴的主力军。

4. 大力发展农村融合产业，进一步拓展返乡入乡的创业就业空间

由于农业比较效益低，韩国归农种植户的户均种植面积不断下降。为增加收入，归农人员中兼业比重不断上升，但即便如此，归农五年后的家庭收入也只勉强达到归农前的水平。据韩国调查，约有6%的归农归村人员在农村生活几年后又重新回到城市，其主要原因就是收入低。这在我国也概莫能外。因而，应大力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如农产品加工业、乡村旅游业、农业生产服务业、农村社会服务业等，以进一步拓展返乡入乡人员的创业就业空间和增收渠道。

5. 探索农村宅基地三权分置制度，吸引更多的城里人入乡

韩国的归村人员占96%以上，远多于归农人员，前者约为后者的27倍之多。归村人员虽然不从事农业生产，但他们的回归不仅能给乡村带来活力，而且还能扩大乡村农产品市场和服务业市场。从韩国的经验来看，大城市郊区有着十分旺盛的入乡需求。从我国的返乡入乡实践来看，入乡人员不多的主要原因是在乡村难觅居所。因此，探索农村宅基地三权分置制度，满足入乡人员对乡村稳定住所的需求，是打通城市人回流到乡村的重要通道，这对促进返乡入乡、乡村振兴和城乡融合发展具有重大意义。